从卧室出来,边伯贤把枕头扔在客厅的沙发上,回身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。
尽管已经是夏天了,然而凉水猝然淌过肌肤还是会觉得冷,可他仿佛木然般兀自立在花洒下发呆,任凭冷水从头灌到脚,浇熄他体内残留的戾气。也不知道这么淋了多久,直到他终于冷得打颤,他才关掉花洒,胡乱擦干头发和身体,套了件干净T恤把自己扔进沙发里。
(资料图片)
已然身心俱疲的他,躺下却是睡意全无,几次闭上眼睛尝试入睡皆是未果,最后只能放弃,认命般睁开眼睛瞪着天花板,任由思绪复又陷入混沌,循环往复。
说到底,今晚是他犯了浑,对她做出那样的事,他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,可是,他该如何面对她呢?
仔细想来,他今晚的失控究竟因何而起,他从来都是明白的,只是他始终不敢面对罢了。说白了,他就是在嫉妒金钟仁,从第一次在车里看到他出现在傅诗琪身边起,嫉妒的种子已深埋在他心底,日夜浇灌,最终,他心底的嫉恨破土而出,结出了毁灭的果实。
可其实,假如傅诗琪真的能和金钟仁在一起,兴许对所有人都是好事,他不用担心傅诗琪和自己离婚后该怎么办,她那么善良又单纯的孩子,本就值得找到像金钟仁那样温柔又体贴的男人照顾她,保护她,而不是傻傻地待在自己身边,期待着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感情。
他该为此感到高兴的不是吗?可是为什么,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?光是想到金钟仁和傅诗琪在一起的画面,他就烦躁不已。眼看着好容易浇熄的怒火又要喷薄而出,他只好起身去阳台上抽烟。夜晚风凉,他点了好几次火才成功,明灭在指尖的红芒,带着呛人的烟气攒进鼻腔,凉意浸润到肺里,最后残留在喉间的微苦令他顿感无力。
被尼古丁麻痹的神经让他姑且放弃了思想上的抵抗,直到这一刻,他才不得不承认,他所有反常的举动和不明所以的怒火,包括对金钟仁的嫉妒,都只是因为他已在不知不觉间悄悄对傅诗琪动了心。
原来,自己不仅是个混蛋,还是个三心二意的渣男。他明明给不了傅诗琪该有的感情,就连作为妻子最基本的待遇都无法满足,他有什么资格喜欢她?又有什么资格被她喜欢呢?甚至最近他和莫子瑜的感情也是一团乱。一想到莫子瑜,他更加心烦意乱,于是狠狠吸了口烟,仰头望向天空,没有星星的夜晚,层层叠叠乌云压在头顶,仿佛随时都会下一场暴雨。
起风了,夏日晚风挟裹着白日的燥热吹乱了他的发,他不知道站在阳台上抽了多少根烟,直到口干舌燥,喉咙也被烟气熏得钝痛,边伯贤这才走回客厅,想给自己倒杯水。可是水壶早已见了底,只好去厨房重新烧水。
等水开的时候,边伯贤不由发呆,他似乎想了很多,又仿佛什么都没想,只是怔怔地盯着水壶,直到开水蒸腾出热气咕嘟咕嘟顶着壶盖,底座的开关弹回,他想也没想就要提起水壶,不想却被蒸汽烫到,他吃痛地缩回手,很快皮肤被灼出了一片苍红,贯穿般腻在手腕,仿佛触目惊心。
痛意在肌肤上一寸一寸蔓延,可他却不为所动,反正都是他活该,他自暴自弃地想。
身后的窗外隐约传来闷雷滚滚,电闪雷鸣后蓦然大雨倾盆。他望着哗哗淌过玻璃窗的雨水,心里想,有些事,他不得不当机立断,趁一切还来得及,也许尽快送傅诗琪离开,才是最好的选择。他可以送她去国外最好的学校学她最爱的芭蕾,如果可以,他希望她再也不要回来,如此,这里所有的不堪,都将与她再无瓜葛,她不必再面对傅家人的刻薄,也不必承受他的背叛。她值得去开启一场全新的人生,不为任何人而活,不对任何人委曲求全,她就是她自己,从此有主见地只为自己而活。
边伯贤这样想着,默默执起水壶将开水倒进杯子里,迷蒙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,他本能抬手拭过眼角,不想指尖竟是湿的。
===
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,傅诗琪头昏脑涨地醒来,一时反应不过来,自己为什么会睡在边伯贤的房间里。她试图撑起身坐起来,动一动,竟扯得浑身都痛,昨晚的记忆顷刻浮现,伴随着阵阵痛意从心底散开来。
她又在床上坐了一会儿,屏息试图听一听楼下的动静,却什么都没听到,边伯贤应该已经出门了,为了躲她,他宁愿早一个钟头去上班。忽然发现自己竟还穿着边伯贤的浴袍,宽大得几乎挂在身上。她挣扎着想要下床,凉滑的料子顺着她的动作往一边的肩膀滑下去,露出她白腻的肩膀,泛着青紫的淤痕赫然入目,她愣了一下,旋即抓住领口拉回来重新盖住。
她撑住床沿忍着痛下床,艰难地一步一步挪回自己房间洗漱,洗澡的时候,她怔愣地看着热水淌过肌肤上的淤痕,还有几处吻痕零星落在胸前,极淡的颜色,几乎就要随着水痕消融。
她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,承载着那样多的苦痛与委屈,到了这一刻终于悉数爆发,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。
小时候亲眼目睹母亲过世,她趴在病床上哭喊着不愿离开,四周是一张张冷漠的面孔,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,自称是她父亲的秘书,抱起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医院,不论她再怎么哭喊都没有用,她不停地挣扎着,扭身想要回到母亲身边,她想要再看一看她的母亲,她的妈妈,她就这样再也看不到了。
再大一些,她已经学会了看人眼色,也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,然后一点一点将自己在人群中边缘化,最好谁都不要注意她,最好全世界的人都忘了她。她总是习惯缩进自己铸就的硬壳里,仿佛待在里面就能安全,无关外面的世界怎么样,只要她不出去,就是安全的。
她不曾对任何人敞开心扉,只除了边伯贤。可她更清楚,他从没要求她这么做,一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。从开始就注定的结局,是她自己硬要去闯,结果自然撞得遍体鳞伤,又能怪谁呢?
可是,可是啊,她还是止不住难过,心里像破了个大洞,苦涩与痛楚化作眼泪汩汩落下来,她双手掩面只作呜呜哭泣,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哭成这样,总觉得所有的伤心事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。滚烫的眼泪顺着指缝流下去,跌碎在脚边的水洼里。背后淋着的热水,越发浓烈的水汽挤走了氧气,稀薄的空气渐渐让她站立不稳,晕眩猝不及防地袭来,她哭到闭住了气,忽然就那么一头栽了下去,身子倒下去前,她本能伸手想要抓住身旁的防滑杆,指尖却只来得及触到一丝凉滑,顺手还挂掉了置物架上的瓶瓶罐罐,沐浴露洗发护发素咣啷啷砸下来发出了巨响,她重重倒在花洒下,水哗哗地砸向她,从眼鼻嘴里疯狂地倒灌进去,她被迫闭紧双眼偏过头,却牵扯出身上的痛,想要抬起手,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,更麻烦的是,她刚才摔倒的时候似乎还撞到了头,就在她感到自己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,楼下钟点工陈阿姨听见响动适时上楼查看情况,最终及时在浴室里发现了摔倒在淋浴房的她。
陈阿姨吓坏了,赶紧关掉花洒把她抱出来,一边询问她的情况,一边就要给边伯贤打电话。陈阿姨颤抖着拿出手机,还没来得及找出边伯贤的名字,便被傅诗琪按住:“别给边伯贤打……我没事。”
打给他干什么呢?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没用。更何况经过昨晚的事,她不确定往后该以怎样的心情面对他。她并不是怪他,她甚至对他连丝毫的埋怨都没有,只是整理心情也是需要时间的。
可陈阿姨还是心有余悸,好端端的,少夫人怎么偏偏在浴室里摔倒了呢?要不是她听见了动静跑上来看,还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事。
看出了陈阿姨的担忧,傅诗琪只作笑容来安抚:“我真没事,就是洗澡时间太久突然犯晕了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别为这点事打扰伯贤了,免得他担心。”
陈阿姨这才作罢,却忽然脸色一变:“少夫人,您的额头流血了。”傅诗琪抬手要摸,被陈阿姨拦住,“千万别碰,得感染了。”匆匆起身去楼下拿了医药箱上来,幸好伤口不深,只是蹭破了点皮,陈阿姨仔细替她清理了伤口,再贴上创可贴,又问她:“您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?头晕想吐吗?”
傅诗琪摇摇头,“没有。”
陈阿姨又看了看她身上,除了磕破了额头,受了点惊吓,别的好像真没伤到,这才算是放心了些。她一边收拾着医药箱,一边招呼她下楼吃早餐,又问:“少夫人,您身体不舒服,今天要不要在家休息一天?我去买菜,中午给您做饭。您有什么想吃的吗?”
“谢谢陈阿姨,不用,我一会儿吃了早饭就去上课。”
陈阿姨见状,也不好多劝,只好拎着医药箱下楼去了。
等傅诗琪换好衣服下楼时,陈阿姨已经把早餐都摆好了,竟是满满一桌,特别丰盛,不仅有包子煎饺和糕点,连鸡蛋都做了好几种,煎蛋、炒蛋、溏心蛋,甚至连日式玉子烧都有。
陈阿姨给她盛了一碗小米粥递过去,见她怔怔地盯着一桌子早餐发愣,于是向她解释:“早上我来的时候刚巧碰到三少出门去上班,他说您喜欢吃鸡蛋,特意嘱咐我多做几样。”
可傅诗琪压根没什么胃口,胡乱吃了两口就去学校了。
未完待续